牛小扣家是純農(nóng)戶，一家人靠種田為生，也搞一點(diǎn)家庭副業(yè)，攢些零錢供平時家用，日子過得十分艱辛。
       前不久，牛小扣的老母因病去世。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習(xí)慣，人死后尸體停放在家中有大三朝和小三朝之分。所謂大三朝即死人必須在家停放整整三天，方可出殯；所謂小三朝，即從死亡到入土連頭搭尾三天時間。牛小扣的老母享年82歲，在牛氏門中屬于有輩份的人，死后必須大三朝。牛小扣的經(jīng)濟(jì)本來就很拮據(jù)，沒有余錢解決老母的喪葬費(fèi)用，不得不東借西挪，求爺拜娘，湊了幾千元。這三天當(dāng)中，前來吊喪的親戚朋友絡(luò)繹不絕，各種祭奠活動頻繁，和尚道士念經(jīng)，做道場，超度亡靈，牛小扣忙得焦頭爛額，幾千元很快就花得差不多了。
       三朝終于折騰了下來。牛小扣找了幾輛拖拉機(jī)，將老母的尸體運(yùn)往火葬場火化。一路上親人哭哭啼啼，吹鼓手吹吹打打，場面倒還熱鬧。到了火葬場，辦理火化手續(xù)時，工作人員要牛小扣出具死亡證明。牛小扣說他沒有死亡證明。工作人員說沒有死亡證明就不好火化。牛小扣說那咋辦？工作人員說很簡單，回到村里開一張不就得了。牛小扣無奈，只得乘一輛手扶拖拉機(jī)返道回村。
       牛小扣急急忙忙來到村民委員會，向村民委主任說明來意。主任吸了一口牛小扣遞給的香煙，瞇縫著雙眼，愛理不理。過了一會兒，他朝里間屋里喊道：李會計，你把賬本翻開看看，牛小扣家欠我們多少往來？里間的李會計立馬拿出兩本賬冊，不緊不慢地翻著。他的右手在那把算盤上撥動了幾下，回話說：八百六十元。牛小扣一聽，全身哆嗦了一下，忙說：我哪差這么多錢？村主任說：李會計，你報給他聽聽。那邊李會計就一五一十地說道：修路費(fèi)250元，建橋費(fèi)230元，建校費(fèi)200元，防洪費(fèi)100元，生豬屠宰稅50元，還有……這一筆筆的全記著呢，不會錯。村主任說牛小扣，你聽清楚了吧？牛小扣苦著臉無可奈何地說：主任，我娘剛死，用了一個大窟窿，拖了一屁股的債，哪有錢還往來？我不賴帳，等稻子一收上來了，我就全部還清。
       主任冷笑著說：牛小扣，你別?；^，以前跟你收費(fèi)，你總是找出各種理由，推三托四，這回對不起了，你不還錢，就別想開到證明。
       牛小扣聽罷，雙膝朝下一跪，哭訴道：主任，我實(shí)在沒錢，我娘的尸體還擱在火葬場，求求你高抬貴手。
       主任說：起來！起來！這樣吧，我同情你的難處，你先交一半，否則，可別怪我這人不講情面。
       牛小扣知道再講下去也是白搭，就站起身來，急忙跑回家，他向左右鄰居訴說了苦情，磕頭作揖，又借了五百元，再次來到村委會，交了430元給李會計。李會計收了錢，給他開了一張收據(jù)，可他并沒有立即開出死亡證明。牛小扣不知是啥原因，聲音顫抖地喊了聲李會計。李會計說：你先別急，還有一筆賬得算一算。一聽說還有帳算，牛小扣打了一個寒噤，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會計就說：你娘今年的人頭費(fèi)30元，辦證手續(xù)費(fèi)20元。
       牛小扣聽罷，連忙分辯道：我娘已經(jīng)死了，還交什么人頭費(fèi)？
       會計說：不錯，你娘是死了，可是，牛小扣，現(xiàn)在是幾月份啦？大半年都下來了，要是你娘在年頭上死，這30元一分也不要你交，誰讓你娘死得這么遲？
       牛小扣知道會計嘴大，自己嘴小，就又從衣袋里取出50元給會計。會計這才給他娘開了死亡證明。牛小扣顫顫巍巍地接過娘的死亡證明，想到娘的尸體還擱在拖拉機(jī)中，停在火葬場等待火化的悲慘情景，心里一酸，忍不住淚雨滂沱。
         

        原發(fā)2002年3期《星火》
       2002年 期《金山》“精彩回放”欄目建新教授點(diǎn)評
       獲2003年第2屆中國微型小說年度評選二等獎
       入選《微型小說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 2006年4月第1版）
       2007年4月7日澳門《華人報》“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創(chuàng)作之窗”選載
       入選《最好的小小說·大全集》  中國華僑出版社出版
       入選《中國當(dāng)代微型小說名篇賞析》汝栄興主編
       令人震驚的故事  沉重嚴(yán)酷的現(xiàn)實(shí)——《死亡證明》賞析
       入選人教社題庫被安徽渦陽四中選為高考語文模擬試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