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qū)樓下的石凳，是張奶奶的“固定席位”。她的頭發(fā)似冬日落雪，白得純粹又安靜，總被風拂得輕輕揚起。腳邊的毛線筐里，彩線球轉了一圈又一圈，針上那件半成的毛衣卻總也織不完——我早看明白了，她不是織得慢，是在等遠方的兒女，等一場跨越山海的團聚。
那日放學，寒風像小刀子似的刮過臉頰，連呼出的白氣都帶著涼意。我遠遠就看見張奶奶縮著脖子坐在石凳上，露在毛線袖口外的手凍得通紅，像熟透的櫻桃，卻還在一下下拈著銀針織毛衣。忽然想起她常念叨的“人老了牙口不爭氣，就愛吃點軟和的”，心頭一緊，書包都沒來得及放下，就瘋了似的往家跑。
翻出媽媽壓箱底的菜譜，我踮著腳夠櫥柜里的南瓜，笨手笨腳地削皮、切塊，上鍋蒸得軟爛。又學著媽媽的樣子揉面，特意多添了些溫牛奶，把面團揉得格外細膩，就怕餅烙出來不夠軟，硌著張奶奶的牙。鍋里的南瓜餅漸漸鼓起，飄出甜甜的香氣時，我趕緊用保溫盒裝好，一路小跑往樓下趕。
傍晚的霞光灑在石凳上，我把溫熱的南瓜餅遞到張奶奶面前。她渾濁的眼睛先是猛地一愣，隨即漾開層層笑意，像被點亮的燭火，連皺紋里都盛著光。她小心地捏起一塊，輕輕咬了一小口，滿足地瞇起眼，聲音帶著點沙啞的溫柔：“多少年沒吃到這么軟的餅了……比我年輕時做的還香?！?br/> 我挨著她坐下，聽她講年輕時在紡織廠的故事，說那時候機器轟鳴，她和工友們邊干活邊唱歌；講她兒女小時候的糗事，說兒子曾把墨水灑在新衣服上，還嘴硬說是“給衣服畫花紋”。風掠過耳畔，把她的白發(fā)吹得飛揚，像春日里簌簌落下的柳絮，溫柔得讓人心顫。保溫盒里的南瓜餅還溫著，香氣和她的話語纏在一起，暖得我手心發(fā)燙。
從那以后，我的書包里常裝著給她的“軟食驚喜”：早上熬得稠稠的南瓜粥，課間蒸得松松的小米糕，有時是媽媽烤的香蕉派，我都特意囑咐別放太多糖。張奶奶總會立刻放下毛線筐，用她溫熱的手緊緊攥住我的手，皺紋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骸昂⒆?，你這心啊，比蜜還甜?！?br/> 一次送棗泥糕時，我忍不住指著她腿上的毛衣問：“奶奶，您的毛衣怎么總織不完呀？”她笑了，指尖輕輕摩挲著軟乎乎的毛線，聲音輕得像羽毛：“線要一針針連，人要一天天等。等他們回來，這毛衣啊，就織完了。”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張奶奶的愛就像這件未織完的毛衣，每一針都縫著牽掛，每一線都系著期盼，溫柔又綿長。而我能給她的，不過是一碗熱粥、一塊軟餅、一段聽她說話的時光，卻讓她漫長的等待里，多了些暖意融融的顏色。
這份特別的愛，我要送給特別的你——張奶奶。是你讓我明白，愛從不是電光火石的轟轟烈烈，而是細水長流的陪伴，是在平淡的晨昏里，為彼此遞上的那一份懂得、那一抹溫柔，是這場跨越年齡的、雙向的奔赴。往后的日子，我還要做你的“小暖爐”，陪你等花開，等團圓。
(指導教師：李彩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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