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記
汝榮興
2018-11-09 18:43發(fā)布 13792
稿件來源:正直舍—微型小說作家網(wǎng)
為什么我在家里總是跟兒子話不投機,很多時候甚至還要弄得像冤家對頭一樣,而在網(wǎng)上,在聊天室里,我又能和跟兒子同樣年齡的孩子那樣談得來,甚至可稱得上那樣心心相通呢?劉女士真有些不明白,她實在是太不明白了。
劉女士是禾城的一名機關(guān)干部,她兒子東東眼下正在讀高二。雖說由于做生意的丈夫常年在家的日子少外出的時間多,所以使得這個家庭好像有點美中不足,可總的說來,一個機關(guān)干部的母親和一個高中生的兒子在一起,應(yīng)該是其樂融融有滋有味的吧!對,劉女士跟她兒子曾經(jīng)是這樣的——不錯,是曾經(jīng)。因為,也說不清楚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劉女士發(fā)現(xiàn)兒子東東已不是從前的那個東東了:他老要跟她頂嘴,跟她抬杠,跟她唱對臺戲;他總是嫌她嘮叨,嫌她管得太多,嫌她不理解別人……“看來你是只會做干部不會做媽媽呢!”一次,在她與兒子為星期六的晚上他到底是不是可以出去“自由活動”的事臉紅耳赤地大吵了一場之后,兒子竟然一邊我行我素地堅持要出門,一邊在臨出門時硬生生地丟給她這樣的一句話!
劉女士忍不住哭了。她又怎么能不傷心呢?所謂可憐天下父母心,而今我的這顆母親心,那才真叫可憐呢。
也正是從這天晚上起,劉女士開始了上網(wǎng),并一下就進的是聊天室。她是因為內(nèi)心太痛苦、太郁悶,或者說是對兒子太失望、太氣惱了才想到進那聊天室的。她只想借那個虛擬的空間,去跟虛擬的誰誰誰訴說一下自己心里那種不能不訴說,而跟真真切切的別人又實在是難以啟齒訴說的感受。只是,連她自己都想不到的是,漸漸地,每到星期六的晚上,每當兒子既擋不住又拉不回地自顧自出去“自由活動”之后,那聊天室居然便成了她惟一的而且是決不能遲到的去處。
那是因為劉女士在那兒結(jié)識了一個名叫鳥兒飛的男孩。她是在無意中結(jié)識他的,說得更具體點,她是由于覺得他的名字取得很有趣才與他“聊”上了的。然后她便知道了他的年齡——跟她兒子東東同年,而且也正在讀著高二。這就使劉女士不再僅僅是覺得他的名字有趣了。也許我可以通過這樣的一個同齡人了解到兒子東東總跟我不合的一些原因?她想。于是,她便從來沒有這樣幽默過地給自己取了個“孩子他媽”的名字,做了“鳥兒飛”的固定“聊友”。而“鳥兒飛”對“孩子他媽”顯然也很感興趣。他說他與自己的母親之間隔著深深的“代溝”,所以很想知道別人的母親是什么樣的。
這樣,他倆便各自懷著那種有點類似于“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一到星期六的晚上,就于約定的時間在那聊天室里“見面”了。
當然,一開始時,劉女士對“鳥兒飛”的感覺并不好。他活脫脫就是另一個東東呵!唉,現(xiàn)在的孩子,什么“代溝”,明明是他們不理解也不珍視父母的那顆心嘛,還總是強詞奪理!劉女士曾毫不客氣地跟“鳥兒飛”說過自己的這種感覺,同時,她就從“孩子他媽”的角度跟他說了自己的苦悶等等。沒想到的是,他能夠耐心地聽完她的訴說,而且還會不時友好地插進來說幾句,或者是表明自己的不同看法,或者是說他原本還真不知道一個母親會為了她的孩子作那么多的犧牲……瞧,這孩子到底不像東東,他可要懂事得多呢。
劉女士于是就喜歡上了“鳥兒飛”,又由于喜歡,她也就對他的不少苦悶也漸漸地有了或多或少的理解……就這樣,劉女士覺得自己又有了一個兒子,而且是個不再與她話不投機更不是冤家對頭的兒子。確實,隨著“聊天”的深入,更隨著相互間的寬容、諒解與信任的加深,她跟“鳥兒飛”差不多都有些離不開對方了,甚至,那晚上聊著聊著,她還干脆提議讓“鳥兒飛”做她的干兒子,而他則爽爽快快地立即“叫”了她一聲“干媽”……
哦,要是東東能像“鳥兒飛”這樣的善解人意,那該多好呵。劉女士便常常會不由自主地這樣想。平時,她甚至是想“鳥兒飛”的時候要比想她的東東的時候更多了。
終于,這天晚上,在“聽”了“鳥兒飛”的一句“這幾天的天一忽兒晴一忽兒雨的,干媽可要小心著涼”后,劉女士便產(chǎn)生了一種很是強烈的沖動,她告訴“鳥兒飛”說:“干媽想見見你?!?/span>
“那好,就在明天吧,明天是星期天?!彼R上這樣回答?;蛟S他也很想見她。
“那我們在哪兒見面好呢?”她問。
“就在……人民公園門口吧。”他說。
“好,就這樣定了?!辈贿^她又想到了一個新問題:“我們還沒見過面呀,我們怎樣才能從人群中認出對方來呢?”
“那我們就跟地下黨接頭時一樣,手里各拿點東西吧?!?/span>
“好聰明的干兒子!只是,我們拿什么好呢?”
“這樣吧,你拿一張《足球報》,我拿一枝康乃馨?!?/span>
“為什么要我拿《足球報》?”
“干媽你忘啦?我說過我最喜歡足球嘛。”
“那你拿康乃馨又是什么意思呢?我可是個半老太婆了,又不是個女孩子。”
“這個嘛,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span>
這天晚上劉女士沒睡好。她又怎么能睡得好呢?因此,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她的眼睛便有些紅。但她的精神格外的好。她甚至在離與“鳥兒飛”約定的時間還差著近兩小時的時候便準備出門了。不過她又很快轉(zhuǎn)過了身來,同時顯出了著急的神色,因為她差點兒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她得手里拿著一張《足球報》,而一向來連踢足球需要多少人都不知道的她,又該去哪兒得到這張報紙呢?
所謂急中生智吧,忽然,劉女士依稀記起來兒子東東好像常買那張報紙的,于是她就連忙走進兒子的房間去找。
“你要這報紙做啥?”不知正在干什么的東東顯得很是意外地問她。
“哦,我……我也想看看。”
這樣說著,劉女士就生怕遲到似的急匆匆出了家門。
只是,劉女士這天并沒有見著“鳥兒飛”。她左等右等,一直等到都超過那約定的時間兩小時了,都沒能見著手里拿著康乃馨的男孩出現(xiàn)。不用說,她是懷著那種悵然若失的心情回家來的。她不知道“鳥兒飛”為什么會失約。她真有點擔心……在將鑰匙插進門鎖的時候,劉女士簡直已有些有氣無力。
但那門卻在她轉(zhuǎn)動手中的鑰匙前便自己開了,這同時,劉女士清晰地看到了兒子東東那張難得的笑臉和他手里拿著的一枝鮮艷的康乃馨,并聽到他有點哽咽的這樣一句話:“媽,今天是母親節(jié)……”